近日在《南方周末》上看到一篇文章《办几所象牙塔式的大学又何妨》，这就使我想到这个题目。世界大学起源于中世纪，1807创建的意大利的博洛尼亚大学是公认的第一所大学。最初的大学是自发产生的，自发就意味着大学独立与自立精神，它致力于培养深谋远虑、对新事物反应敏锐并且对人类的未来和发展负有责任的人，而要实现这一目标，必须营造与之匹配超越功利的环境，这就是象牙之塔。最早将大学比喻成象牙塔的是法国作家与评论家圣伯夫(Charles　　Augustine　　Sainte-Beuve 1804-1869年)，“象牙”有洁白、高贵、神圣、坚韧等品性的象征。作为一种精神象征，它提醒人们，大学是探求高深学问、追求真理、关注人类命运的场所，是人类文明进步的精神殿堂，在这里，人们可以与现实的生活保持相对的距离而对生活本身进行深刻的反思；在这里，人们崇尚理性胜于崇尚金钱，关心人类的命运胜于关心眼前利益，关注永恒胜于关注时尚，失去这一内涵，大学将失去存在的意义。然而，后来象牙塔成了贬义词，批评它脱离现实，不切实际。在此，我并不想为今天我们的大学正被喧哗、狂躁、急功近利、追求时尚的媚俗之风大肆浸湿的严峻现实辩护什么，但在这个时候，要矫正这种随波逐流的办学之风，重塑中国大学的精神，我认为守望象牙塔精神也许是反思这些问题的唯一正确路径，而正在这个时候，你们来到了我们中间。

 

     2010级80 名全体学员：你们当中有29名法官，19名检察官，有7 名律师 ，还有14名政府公务人员以及来自企业法务部的4 人，教师7人。这就是说你们当中相当一部分人有法学教育的背景，也有相当数量的人从事了多年的法律实务工作，不乏法律经验并可以说基本掌握了该门技艺，而且你们还具备了也许比我们更多的对于社会的了解、认知以及丰富的人生体验。所以，在这里教授你们关于社会的经验知识，或者教授你们如何在纷繁复杂的社会万象中如鱼得水般地从业，或是教授你们如何善用手段和计谋摆平各种矛盾，规避法律，乃至可能违背或牺牲法律应有的价值，并不是也不应当成为我们的任务，坦率说我们其实教不了这些，即使可能对大家更有用。各位学员，你们今天再返校园，无论为着什么，追求什么，在对你们表示最由衷的欢迎和祝贺之外，我更想说的是，无论多么艰难，我们都应该在世俗之外保留一份理想与信念，尽管现在的大学已无法脱俗，但是我们总是在努力地为社会保存一份良心和理想。作为法律以及法学，由于它绝不只是一门技艺，而更为重要的是它首先是一种智识要求，是一项世俗但不卑俗的事业，它对于公平与正义的理解和追求足以使得我们获得一种强大的理由去深入思考法律的性质和功能以及法律体系和法律职业。如果说为学的目的在于真理的追求，那么法学作为一门实践性的学问，其研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在于追求真理之后的经世致用，藉以搭起真理和广大社会大众之间的桥梁，寓学问于实践之中，以真正达到公平正义的境界。然而由于法律人最常见的工作是在调和利益冲突与矛盾，因此常常处于充斥着利益冲突的风口浪尖或灰色地带。也因此，身为一个职业法律人，要在陷于利益冲突之中有所为有所不为，否则法律将化为一杆伤人的利剑，伤害法律人本身的坚持，伤害法律的公平和正义，伤害社会大众对法律的信心。我在一个公开的资料中看到近几年被吊销律师执照的统计情况，名列榜首的是大家已熟知的北京律师李庄，其中还包括涉及北京、甘肃、安徽、河南、深圳、湖北等省份的律师共31名（当然这一定不是全部，如果再加上法官检察官，我们恐怕更会为之一怔），吊销的主要事由是向法官行贿和作伪证。这里面的问题当然不是那么简单，但是有一点却是清楚的，那就是所有这些违法违纪的法律职业人都不是在法律技艺上出了什么问题，相反正是因为他们凭借着他们较好地掌握了这门技艺或是至少自认为如此，才敢于以身试法，玩弄法律，为了不正当的利益和目的牺牲职业操守和职业底线。

 

     各位学员，面对这些不轻松的现实，我由衷地希望大家能在大学这座象牙塔中重新思考一个法律职业人应有的社会责任，与法律的灵魂对话，更进一步养成对法律基本精神的内涵与修养，由此获取对当今一些社会及法律现象更多理性的思考，对我们在建成法治的过程中所出现的各种困难和艰难有所正确对待，同时还要准备对各种复杂的法律问题坚持秉承法律的基本理念作出适当地处理。我们想要做的就是要通过在那些有丰富社会经验的人看来也许不那么合符现实但却是法律的真正的机理和真谛的知识与理念的灌输和教授，至少令我们自己对法律和规则充满敬畏，让我们这个群体中有更多地人懂得无论多么艰难也应当坚守法律的信念并可能为之作出必要的一点牺牲。我也许有些高调了，或许也有些理想主义了，或者干脆被看作就是不切实际的虚妄的口号，但是如果你们当中哪怕只有一个人听进去了，信了，于未来的实践中做到了，或是在越来越多的事件处理中尊崇了法律与良知，都会令我们感到无比的欣慰与自豪。

 

     各位学员，解决法律问题不是如同使用自动售货机，输入事实及法条，就会得到相应的结果，同时法律也并不只是工具，尽管经世致用并好像常与与金钱和权力相联。法律实为生活的常态、常规、常例，人生的常识、常理和常情，常常还体现一个民族的生活方式和民族精神并必须与公平正义同行。因此，欢迎你们重返象牙塔并不是要你们置身于“象牙塔”内单纯地追求清高的学术，孤芳自赏，而是希望你们恪守象牙塔的精神批判和反思我们的实践，走出象牙塔的实践只有受心灵深处守望着的象牙塔精神引导才会走得更好。期盼你们在未来的学习中更加深入地理解法学和法律精神，而且永远不要忘记，作为职业法律人，我们几乎是在代替法律影响社会，所以捍卫常识、建设理性，以法律为信仰不只是我们的追求，更应该是我们的基本义务。各位学员，真诚地欢迎你们，欢迎你们回到大学这座仍具魅力的美丽的象牙之塔，祝你们在这里生活愉快、学业有成！

 

 

     谢谢大家！

 2010年5月5日